“你尚未觉悟到自己绝大部分的生活深受潜意识的掌控。”当艾瑞克森对我说这句话时,我的反应与那些稍后听我传达相同讯息的求诊个案如出一辙。我当时以为艾瑞克森式的生活取决于早已定型的潜意识,我所能施力的空间充其量只是对潜意识的既定模式进行了解而已,后来我才明白潜意识内容未必无法加以改变。我们每日的生活经历非但足以变更意识层面,属于潜意识的领域也将深受影响。如果读到一些深具启发性的文章,我的潜意识必定立刻有所改变。如果我与某位重要人物(对我而言意义重大的人士)会面,潜意识也会随之产生变化。事实上,任何心理治疗的正面价值在于当事人深层的改变——多半来自他与另一个人或另一群人相遇所产生的结果。
我认为当心理治疗师着力的焦点,在于影响求诊个案的潜意识心理模式(包括其价值观与行事法则)时,势必较容易促成对方有效而恒久的改变。艾瑞克森十分认可此一观点。他在晚年甚至发展出一套借以达成具体目标的有效方式——他的教学研讨会。
最后一次与艾瑞克森会晤时,他曾向我解释何以会发展这种独树一格的治疗模式。“我往往得在单一个案身上花下大把时间,而我情愿转而教育众多人士该如何思考、如何应付难题。无数来信曾指出:“你彻底改变了我对求诊个案的方式。”如今,我拥有为数甚多的个案,但我会见他们的时间却相当有限。换言之,我现在的个案远较先前为多,但我花在他们身上的时间却远较从前短少。”
我问道:“这是因为:........”
他回答:“他们来此聆听故事,然后回家改变作为,如此而已。”
显而易见的,“来此聆听故事”并不单纯,其间蕴含着各种期待与多重层次的沟通。举例来说,每位有机会与艾瑞克森会晤的人,总会经验到不同层次的催眠状态(hypnotic trance) 。带着正面期待,我们往往会在催眠状态中开放地迎接艾瑞克森经由故事传递的讯息与影响力。他认为如果听众竟“遗忘”了某个故事(对故事情节有健忘反应),这故事的功效可能更为深远。
至于“讲故事”过程中,艾瑞克森毫无异议地遵循着古老的传统方式。远自太古以来,故事一直是传衍文化价值、伦理与道德规范的有效途径。裹上糖衣的良药一向较容易入口,单刀直入的道德训诲多半很难深入人心,但当忠言以吸引人的有趣故事呈现时,众人则乐于全盘接受。为达此目的,艾瑞克森的故事常运用各式有效的技巧——诸如幽默以及鲜为人知的医学、心理学,与人类学珍闻之类的有趣讯息。然而,在这些远超出求诊个案与心理治疗师关注焦点的故事内容,倒也处处散见意义非凡的治疗暗示。